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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诊木索马

发布日期:2013-11-27 08:54: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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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六的早晨,天刚蒙蒙亮,我正梦回故乡,急促的敲门声一下子把我拽回了维多利亚湖,队长告诉我接到出诊电话。出诊!?这对医疗队来说并不陌生,但是已经尘归历史多年了。10几年前坦桑的交通状况非常差,前辈们曾经有赶着马车到乡下看病人的经历。经过这些年的发展,坦桑穷归穷,但是基本上没有无法出入的山区了,即便最偏远的山村,救护车也能到村口,怎么会突然有出诊任务呢?

我边洗刷边听队长解释,病人下肢不能动,疼痛的厉害,来医院非常的不方便,所以希望医疗队出诊。电话里也搞不清楚具体是什么情况,分不清是内科病还是外科病,所以队长决定内外科大夫一起同去。病人有需要,医疗队义不容辞。许多年没有接到过出诊任务了,黄队非常重视这次出诊,要求尽快去,不能让病人久等,我们觉得也应该如此,中国医疗队在各方面都要率先垂范。

病人家就在市郊,不算太远,但是木索马市的路况不好,市郊就更差了,早点动身也有这方面的考虑。虽然起得早,一路颠簸下来我们睡意全无了。大约一个小时的路程,就在红日刚刚跃出湖面的时候,我们到了目的地。

病人家就在马路边,房屋有些年头了,院子挺大,一半是草坪。女主人很热情的领我们来到屋里,客厅挺宽敞,连着餐厅和厨房,屋里家具整洁有序,餐桌和茶几下还铺着地毯,尽管有些旧了。病人就坐在靠近大门的沙发上,清晨的一缕阳光穿过门照射在他身上。看见我们进来他努力的想坐直身子,伸手跟我们打招呼,我紧走两步过去握住他的手。互相问候后我打量了这60岁左右的老人,头发已经花白了,肤色不是很黑,面颊消瘦,略显疲惫,但是目光矍铄,透露出一股睿智和坚毅。穿着一件洗的非常干净有些退色的衬衣,得体却没有掩住与消瘦的身体不协调的高高膨起的腹部。下肢直挺着,水肿至腹股沟区,膝关节僵硬地不能弯曲,双足背伸。交流了几句后我得知老人原先是一家公司的经理,一口英语说得非常标准,只是口齿略显不伶俐,不过正适合我的外语水平。我很轻松的就问明白了他的病史,感觉不是外科病,不过我们的外科大夫高峰还是简单地给他查了体,基本排除了外科情况。结合老人的病史我很仔细地给他做了全身体格检查。血压180/120mmHg,高血压病史多年,从未用过药,心肺查体没有太大的异常。下肢是10年前突然瘫痪的,逐渐加重,以至于近几年膝关节和踝关节已经不能活动了,双上肢活动肌力均正常,全身感觉没有差异,双眼视力有所下降,语言功能下降,无呛咳,最近一周下肢肿胀加剧伴有疼痛。最初我考虑是高血压病引起的颅脑病变,导致下肢瘫痪,经年累月到目前情况,但是仔细一分析,很难想明白颅脑哪个部位的出血或者梗塞可以出现这种情况。我把自己的疑惑跟队长和高峰一交流,大家觉得也是。如此专业的神经内科疾病一下子把木索马医疗队难住了(事后与国内的好友交流方知可能是种神经炎性病变),不过好在原发病并不重要,目前的当务之急是找出疼痛的病因和控制高血压。下肢水肿,足背动脉搏动还行,结合高血压及瘫痪的病史首先考虑下肢深静脉血栓形成,最后我们终于达成了一致意见,降压、抗凝,止痛和改善胃肠动力。我把我们的诊疗意见和治疗方案告诉老人,他显得非常的兴奋。他说我以前去木万扎医院(坦桑第二大医疗中心)看过,他们看不出是什么病,还是中国医生高明。我尴尬地笑了笑,心想不是我们高明,很可能坦桑的专家也是排除了简单的中风,不好简单的定位病变而已。随后他用急切和期盼的目光看着我,问什么时候可以站起来走路,这让我不知道怎么回答好。据实告诉他这一生不可能站起来了,有些残忍;不跟他说实话,不知道中国大夫的好意能否被非洲人理解和接受。到底该不该把实际病情告诉病人,这是为难了医生多年的问题。思虑再三还是如实把病情告诉了他,疾病发展到现在只能控制症状,减少并发症的发生,虽然不能够再站起来,但是能够明显改善生活质量。听了我的解释,老人一时难掩失落,不过他还是很快调整好跟我聊起了他的过去。早年工作非常努力,很年轻就负责一家工厂,挣下了一片家业,子女都能够上昂贵的私人学校,接受贵族教育,俨然跻身坦桑的上流社会。突入袭来的疾病让他脱离了工作单位,家道中落后与过去的生活也渐行渐远,不过老人骨子里的傲气和房间里的地毯依旧见证着曾经的成功和对往昔的留念不舍。这样的老人显然不甘心接受从此瘫痪的事实,即便已经瘫痪在床十年,看到了中国医生似乎又看到了希望,只可惜我们没能给他带来他想要的结果。再一次面对瘫痪的事实,磨灭了心中最后的希望,老人明显需要时间来接受,所以我想以后再找机会跟他交流。


临别之际我给他开了处方,并答应他过几天给他送中国生产的药品来,顺便复诊。看到我们要走了,老人又恢复了我们刚来时的豁达,跟我们每个人握握手,“Thank you,anyway!(无论如何都要谢谢你们!)”。作为医生我们最期望的就是手到病除,病人的满意和微笑最能证明这种职业存在的价值;作为医生我们同时也见惯了不可治愈的疾病,遭受慢性疾病折磨的病人,只要能够施以援手,我们从不止步于观望。想起著名的“后希波克拉底誓言”中的一句“即使我不能治愈病人,也总要帮助他们,当死亡不可避免时……”

                                                               ——援坦医疗队 朱建波

                                        Musoma by the Victoria Lak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