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的上午我们照常在工作，我觉得今天的日子有些特殊，因为木索马医院今天开始分批Ebola知识培训，培训后马上会和中国医疗队一起制定防范措施，而我的诊室也第一天为病人准备了Ebola知识防控宣传单。当临近中午的时候，我才知道今天的特殊远不止如此。
诊室外嘈杂的声音，引起了我的医助的注意，她出去看了一眼后跟我说了一声“motor accident”便再次出了门。我紧跟着跑出去，右侧的急诊室已经忙的不行了，不断有担架车载着病员奔过来。最初我没有料到事故的严重性，看到急诊室里伤员已人满为患，还仍在不断的送来的时候，等我发现内科大夫，ICU的护士，儿科病房的护士也都来参加抢救的时候，才知道事情严重了。我们医疗队四人赶紧跑过去帮忙，匆忙中坦桑的医护人员都在说着斯语，我们也听不懂，但是基本的抢救工作我们都熟悉。坦桑的医生忙着问病史，护士们忙着给病人建立静脉通道时，我们这几个中国医生就赶紧帮忙递送输液器、生理盐水。忙乱的现场让工作失去秩序，黄队长发现有些只是擦伤的病人被推进诊室，而真正很重的却挤在走廊里，该及时诊治的得不到处理。他马上跟现场的一个坦桑大夫交流了一下，让赶紧把一部分重病人送手术室，建立第二抢救场所。
我们刚到手术室大厅，病人也接踵而至。卫生厅长（RMO）也赶到了现场，作为外科大夫出身的他赶紧换上手术衣，与黄队长推着一个额面部损伤较重的病人进了手术室；高峰和洪星则推着一个多发伤病人进了手术室，而我留在了大厅参与清创缝合。今天是木索马医院史无前例的的抢救日，手术台很快被占满，坦桑的医生就在大厅里为五、六个病人开始清创缝合。由于接近周末了，本来就物资短缺的手术室根本没有准备太多的手术用品，一会没有纱布了，一会又找不着消毒液，钳子、剪刀更是互相混用，大厅里的抢救场面难以想象的混乱。往往给这个病人清洗完伤口后，发现没有缝合的针线；等缝完一针了，又发现没有剪刀剪线；等缝合伤口完毕了，却没绷带包扎；看着意识逐渐淡漠的病人，却找不到护士给量血压。外面的病人还在等着进手术室，而大厅的病人处理的毫无次序。坦桑的医生第一次经历这样的场面，根本没有经验可循。我跟护士长交流了一下，尽管说的不是很标准，她肯定是听懂了。让她组织好抢救工作，把多发伤，需要结扎止血的重病人简单清理衣物，按顺序送往中国医生手术室；比较轻的仅需要清创缝合的病人留在大厅；清创缝合完毕的病人立即送病房，给外面的病人腾出抢救的地方。
手术室里的抢救工作，在中国医生的带领下，逐步变得有条不紊。也许这样大场面的车祸抢救在国内我们经历的也不多，但是伤的再重几倍的病人我们却曾经抢救过。外科手术技术固然重要，但是镇定自如，忙而不乱才是做好一切手术的前提。尽管手术器械很不合手，尽管做辅助工作的坦桑护士还有些慌乱，黄队长、高峰、洪星还是凭着多年的工作经验、娴熟的技术，再一次在坦桑朋友面前展示了中国医生救死扶伤的职业风采和不辞劳苦的敬业精神。
手术室里没有我这内科医生工作的地方，大厅里我却亲身经历了坦桑版的惨痛抢救。除了缝线，其他的器械不但缺乏而且非常的不好用。我手里握着一把剪刀不敢放下，因为一放下就不知会被谁拿走，于是乎我便忙着给周围所有的缝合手术剪线，一会儿左，一会儿右，一会儿蹲下，一会儿站起来，也顾不得无菌观念和交叉感染了。非常让人恼人的是剪刀非常钝，有时候需要剪三次才能剪短。我面前的小伙子很费力地缝着皮，倒不是他技术不好，实在是缝针和持针器太不好用了；他几次用手去拿着针拽线，担心的我提醒他注意安全，这些病人可都没来得及查HIV。梳着别致发型已经昏迷的妇女，头皮裂伤10几公分，估计脑挫伤也很严重。清创缝合是很重要，但是及时的降低颅内压可能更重要。这要是在国内，ICU病房里内外科医生齐动手，也许有抢救过来的机会。此时此刻的木索马，我却只能协助外科医生快点帮她清创缝合。坐在轮椅上的病人我很怀疑就是司机，两个坦桑医生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把面部缝合好了，发现他意识逐渐不行了。沿着裤管越流越多的血，提醒了大家可能有下肢的损伤。等脱下裤子来一看，左下肢胫骨完全断裂，只有皮肉还连着左足。这样的手术没法在本医院做，即便中国医生也做不了，因为缺少必要的手术器械。这样忙乱的工作场面让医护人员也无暇顾及将他马上转院。
时间在紧张的气氛中一分一秒的过去了，病人们陆续转出手术室，忙碌中也不知为多少病人做了清创缝合，结扎止血。当高峰他们做完最后一台手术时已是下午2点了。尽管很疲惫，我们很庆幸在抢救过程中没有病人死亡。路过急诊科的时候，看到护士们正在把来时已经死亡的病人都抬到院子里，当第四具尸体被抬出的时候，我们选择了默默地离开，实不忍再看下去。医院门口闻讯而来的亲属已是哭声震天，想起在急诊科看到的重伤而逝的两个儿童不禁一阵心酸。也许事故发生前，他们正在大巴车里戏闹，享受着坐车的乐趣，又怎能想到这竟是他们人生的最后旅程。天空开始飘起小雨，高峰称之为上帝的眼泪。今年的非洲多灾多难，西非埃博拉肆虐，大有破东而行之势；而地处东非的坦桑尼亚又上演一场史上罕有的车祸，不知道非洲人民的疾苦何时才是尽头，也不知道无所不能的上帝还要流多少眼泪。
——援坦医疗队 朱建波
2014/9/5木索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