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坦桑大夫工作效率之低早有耳闻，只是没有想到低之斯。上周四收入病房的一个腹水病人，直到这周三查房我才发现还没有腹腔穿刺。问护士，答曰，大夫没有空，都很忙。我不禁一阵无奈，心想这要是在国内早出医疗纠纷了。
腹水是坦桑最为常见的疾病之一，多继发于疟疾或者血吸虫病，最常见的发病群体是30、40岁的青壮年，儿童发病高于老年人。我的医助曾经跟我解释过原因，青壮年是家庭的主力，或忙于农活或忙于打渔，他们最容易被寄生虫感染。他们的年龄正是上有老，下有小的年龄，疾病初期的头疼脑热绝不会到医院看病，能拖则拖，钱能省则省。常年的反复感染最后就导致肝脾肿大、腹水形成，直到疾病发展到影响到工作生活了，才到医院看病。即便是这个时候也可能是借钱来医院的，岂不知已经就诊晚了，肝脾已经肿大，甚至硬化，疾病的可逆性已经很差了，通俗的说死亡已经不可避免，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当死亡来临的时候，他们也许永远不会明白，就是田里的那只蚊子，就是水里的那个小的看不见的虫子夺走了他们的生命，他们的生死其实就是那盒区区38元的抗疟药。早知道死亡会来临的这么快，早知道生命之轻不过区区38元，也许他们的子女拼着不上学，也要省出那份钱来让自己的父母亲早点来治病。
肝脾肿大、硬化导致的腹水口服药物治疗效果很差，所以很多的病人需要腹腔穿刺，通过放腹水来缓解症状。腹腔穿刺作为临床最基本的操作之一，其简单到了实习同学看一次就能掌握要领，顺利操作的程度，所以我认为坦桑的大夫应该能够熟练操作的。基于这样的考虑，曾经我还一度想改进治疗方法，想把国内的留置导管的先进方法引进来，只是因为医院至今还没有购进中心静脉导管而暂时搁浅了。直到今天，在这个病房里，我才知道完全不是我想象的那样，再简单的穿刺当地医生也不积极去做，我不好推测坦桑医生是不愿意做还是不敢做。看着面前这个只有32岁，挺着大肚子就像足月妊娠一样的坦桑妇女，面对坦桑医护的懈怠和不负责任，我心中就来了一阵莫名的火气，没好气地跟护士说准备东西，我马上给她腹腔穿刺。我知道当时我的脸色肯定不好看，前辈告诉我在坦桑工作要学会适应，“不抱怨、不发火”这个至今还贴在墙上的人生信条突然间崩塌了，此时此刻它找不到着陆点，我也不是圣人。
看着坦桑护士给我准备的东西，一根静脉穿刺针，一个尿袋，一根输液器，我无语啊！我问手套呢，消毒包呢？没有！我又问那操作完总得贴个敷贴吧？！没有！我说，“I was defeated by you!”（我被你打败了！）。她也许不明白这句网络流行语的幽默之处，笑了笑看着我。曾经见过坦桑护士抽血，没有止血带，就是一用根橡胶手套系在患者胳膊上；曾经见过我的医助给病人肌肉注射，事先根本不用消毒，注射完后用手指揉搓两下；曾经看着大街上的丰田越野车跳跃在坑洼不平的马路上，我就感慨过现代文明在非洲的强行着陆，这里根本就不具备文明生长的条件，是外面的世界不管不顾的强行闯入了非洲。不过也真佩服坦桑人的胆量，拿过文明的武器来就用，浑不管怎么用，后果怎么样。想到这我也释然了，跟他们生不起气，想办法把事情做好才是最主要的。我耐心的说了一下腹穿注意的事项和需要的东西，至少得有消毒的东西，请她准备一下，明天上午我来操作。
回头跟高峰一说，他说还是我给你准备吧。第二天一早高峰带了一个外科手术包跟我一道来到内科病房。病人准备体位的期间，我仔细研究了坦桑的穿刺针。所谓穿刺针就是一个大号的静脉留置针，能够跟输液器很好的连接到一起。输液器的另一端也正巧能够跟尿袋连接，不得不说这套装置对于腹穿来说还是蛮合适的。我的到来引来了全病房的关注，查房的医生也不查房了，医生护士围了一圈看中国大夫做腹穿。也不知道前几届队员有没有做过腹穿，不至于这么新奇吧！条件简陋，我的操作也不可能做到国内那样规范了。没有器械车，就把所有的东西放在了隔壁的床上；没有无菌洞巾就将就着吧。我仔细的给病人穿刺部位消毒，已经引起了护士们的惊诧，要是再铺无菌洞巾，我想她们就不会觉得我的技术先进了，取而代之的可能就是我这人有点莫名其妙了。穿刺过程很顺利，可能穿刺针有些粗，我也没有用麻醉药，病人多少感觉有些疼。接上引流管，血性的腹水快速的流出来，腹腔压力太大了。一下子也不敢放的太快、太多，怕病人适应不了。放了几百毫升后，我关上引流管暂停一会，几分钟后再打开，不流了。高峰说是不是静脉壶那凝了，血性积液很容易在滤网处堵塞，果不其然，问题是出在那。再换一套输液器只会增加患者的费用，我跟护士一商量，直接剪掉静脉壶，把腹水引流到一个盆里。前前后后一共引流了3000多毫升，我停止了引流。病人的腹部明显减小了，也松软了，虽然病人一直没有出现头晕和心慌的症状，我还是嘱咐她躺在床上休息至少6小时。
我收拾东西的时候，查房的大夫过来跟我说在5病房还有两个腹腔积液的病人，肚子非常非常的胀，要我去看看。我明白他的意思，做腹穿简单也不费功夫，只不过我担心他们一味的依靠我，就不想自己动手了。高峰说外科医生基本上全靠他做手术，他们的主动性非常的差，所以高峰很多时候都是强迫他们学着去做，要不然木索马医院的外科水平永远不会有提高。如何做好援坦医疗工作，如何真正的体现我们的价值，其实正如我们江队长说的就是要用心去做。不在于我们的水平有多高，也不在于他们的水平有多低，用心去帮助他们，“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在我们看来再简单不过的医学常识或者手术操作，在坦桑要达到共识、常规、规范的水平，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不期望我们这一届就给他们带来质的改变，只希望一届一届能够带来量的累积。
——援坦队员 朱建波
2014年4月11日 木索马
